《论语》的章名,通常没有什么实际意义,就是选本篇第一句的两个字作为章名。第一篇的章名出自第一句,“学而时习之”。
但我个人觉得,前两篇不一样。虽然也是在第一句话里随便摘出两个字来,但是第一篇和第二篇的章名是体现了一些含义的。因为第一篇的内容主要谈的是学习,正好第一句谈的是学习的事,然后在这里摘出这两字,正好能反映这一章的中心思想。第二篇谈的中心思想是从政,而正好它第一句话里有“为政”两个字,第二篇就取名《为政》。这两篇的章名能体现本章的中心思想。但其他的章名,就是随便从第一句里摘两个字出来,大多数是没有意义的。
《学而》篇一共16章。
1·1 子曰: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
什么叫“子曰”?就是孔子说。“子”是一种尊称,是先秦时代,特别是到战国以后,对男性的尊称,而且一般用来尊称老师,相当于今天说的先生。
古人认为,以子为男性尊称的习惯源自周代的爵位。周朝的时候,贵族封爵有所谓五等爵,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,只有受封为诸侯、有采邑的人才能按五等爵来称呼。因为诸侯大小不一,按照当时的礼制,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,就是大国的卿大夫的地位、待遇可以与小国的君主看齐。子、男为同一档次,都属于最小的诸侯,但子的地位高于男,因此,大国的卿大夫也开始称子。再之后,所有诸侯国的卿大夫都可以称子了。孔子曾经担任鲁国的大司寇,属于大夫级别,按当时的惯例自然是可以称“子”的,孔子的弟子们就按照当时官场的惯例称老师为孔子,或者夫子。此后子逐渐成为对老师的尊称。《论语》中除了孔子称子之外,孔子的弟子有若、曾参等也被称为子,这个后面我们会提到。
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”“说”是通假字,通“悦”,喜悦的意思,所以这里要读“悦”。有的版本此处直接就写作“悦”。
“学”,今天一般翻译成学习,或者直接理解为学习知识,这是不确切的。《论语》的古注里对学的解释主要有两种,一是觉、觉悟,一是效、效法。若是将两种理解合起来,学,就是通过效法达到觉悟。效法谁?当然是效法已经觉悟的人,也就是儒家说的圣人。学,就是通过效法圣人达到觉悟,宋明理学家们将读书学习的终极目的理解为学做圣人,这并不是宋明儒者的创新与发明,而是符合《论语》古注的解释的。王阳明12岁的时候对他的老师说,他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学做圣贤,应该说,这是符合《论语》第一条的精神的。
“时”字古人主要有两种解释,一种解释是时时、随时,一种解释为按时。“习”传统上也有两种理解,一种是复习、温习,一种是练习。那么,按照排列组合,对“时习”就可以有四种理解,随时复习或按时复习,随时练习或按时练习。
学习并且随时复习,先不说有没有那个必要,后面一句“不亦悦乎”,不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,好像是不能成立的。特别是对于知识的学习,学了之后时时复习、随时复习,我们在中小学时代应该都有过类似的人生经历吧,你曾经体会到复习带给你的快乐吗?似乎很多孩子厌学的原因恰恰在这里。若是这样理解,《论语》的第一句话岂不是成为明显的谬论!
学习知识应该按时复习,这种理解应该是符合《论语》的精神的,因为后面还记载子夏说过一句话,“日知其所亡,月无忘其所能,可谓好学也已矣。”每天知道一些过去所不知道的知识,每个月不要忘记已经掌握的东西,也可以称为好学的人了。所谓每个月不要忘记已经掌握的时候,就是按月进行复习和总结,和我们现在中学流行的月考有类似之处啊!而西方心理学研究,按时复习确实是提高记忆的最佳方法。从这个角度说,把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理解为学习并按时复习,不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,也是讲的通的。但这种理解明显具有一定的局限性,就是仅限于知识学习的层面,“学”必须理解为学习知识,这与我们前面讲的古人对“学”字的理解就不相吻合了。
若是将“时习”理解为按时练习,也是比较怪异的事情,试想,你学到技术之后,还会因为怕忙了而按规定时间再练习一下吗?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并不符合我们的生活常识?所以,从另一角度,“时习”应该理解为随时练习。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就是学习并随时练习,就是把学到的内容随时在实践中加以运用,这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。我今天学习了一个新的方法,然后就去运用这个方法,一看,真的能达到比较好的效果,这样就能给人带来快乐。学习,然后应用,看到学习的效果,看到学习带给我们的益处,当然是快乐的,而且可以爆发出更大的学习热情,人生至少在学习这方面就步入了良性循环。
我们读《论语》就会发现,孔子教学生的这些东西,是要学生落实到生活当中的,不是当做教条来死记硬背的,它具有很强的实践性。所以这里“时习”应该理解为时时去练习,时时去运用,在生活当中去运用。而且,不论是将“学”理解为学习知识还是学习技能,在实践中运用显然都是不可缺少的,都是正确的学习方法。